2016年10月31日 星期一

十月

實習雙份工作人生就這樣過了六分之一,沒有了九月的各種出遊計畫,生活變得單純,一週工作六天,工作量估計是一週60小時,實際工時大概是50小時左右。生活也展衍出一股不得不的規律,像是試圖把摩擦力減少到最低的永動機,只有不斷活動著你才不會完全停止,你也才不需要又耗費一大桶汽油把引擎發動。
每天早晨起床無論是睡過了頭或是起了一個大早,都要先沖了一杯抹茶拿鐵帶出門,卻總是會忘了帶準備好的食物,所以我喜歡在辦公室的抽屜裡放一堆糧食,我的房間裡頭也是充斥著各種食物,說穿了我也只是懶惰,而且我不喜歡想到需要甚麼卻無法唾手可即的感覺。

你說這是不是延宕滿足不夠成熟呢?我卻覺得我只是有輕微的強迫和囤積傾向。

於是手機充電線我也有很多條,一條房間裡、一條在辦公室、一條放車上、實習地方也有一條公用的。是我太手機固著了還是手機續航力真的太弱了呢?

雨傘抑如是。連日豪雨的,西雅圖人你再不撐傘嘛,沒關係。

一度甚至連睡眠時鐘都扭轉了,可以十一點多就睡覺可謂是接近早睡早起的一大步呀!結果因為前晚訂機票的一夜煩惱與焦慮再各種盤算,那天到早上六點多才安穩睡去。

像是這樣的規律永遠無法永久。不安分是不安分、不耐是不耐,沒有新鮮事卻是不行。

起初是非常焦慮的,時間壓迫很大,又對於做諮商這件事情有種莫名的完美標準,想要從容的準備好,把這句話量化了就是我想要30分鐘前抵達我的辦公室再各種東摸西摸的沒事做到可以冥想個五分鐘再滑手機滑到最後一刻。眼盯著手機螢幕頂端的數字變成了00然後起身走出門迎接個案。我總是第一個去迎接我的個案的我想。因為如果我是個案我也希望我的諮商師如此對我。

我們在一個合租的辦公大樓裡接案,擁有一個小巧溫馨的共同等候區,是一張三人絨布沙發加上大約七八張在我的標準裡還算舒適的椅子。熱門時段的時候呀,像是平日晚上的六七點,等待的人群是會沒有位置坐著等候的,如果我也是其中的一員肯定會覺得不太舒服,大家近乎是肩摩踵接地坐著,還有幾個人孤拎拎地靠著牆站著,一色的防潑水外套,愛穿Columbia、The North Face 再套上運動球鞋是西雅圖人的標誌。第一次見此情此景的我也是非常驚嚇,快快把我的個案帶進安靜舒適的諮商間來。

我很喜歡我的諮商空間,充滿橘色昏暗燈光色調,擺滿古著風味的家具,有著各種繽紛的正色,沙發舒適地讓人能夠睡著,人人坐到那位置上都會不禁抱起一旁的薑黃色刺繡枕,沙發旁的藍色木箱作為茶几一用,上頭是一組小茶具、一盞小蠟燭、還有必備的一盒面紙。另一側的書櫃裡頭則滿滿都是女性主義的書。

一開始我以為這是個精心布置昂貴的諮商中心,就像Pinterest上各種不能再更高雅、更夢幻的家居布置一樣,結果我們的CEO Jacquie跟我說一切都是從Goodwill和Salvation Army搬過來的,這兩家都是慈善機構,平時會接受私人與企業捐贈的東西再來義賣,大部分都是二手家具,有些懶惰人士把一些根本已經不能用的東西"捐掉"又造成他們需要額外人工來分類又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我感到既驚訝又佩服,甚至心中暗自下了這個決定,以後搬到自己住的家裡頭我也要這麼布置,選上我喜歡的充滿歷史感又帶有不完美缺陷的小家具,再整理一番漆上自己喜歡的顏色。在外當了居無定所的流浪租客三年,我已經厭倦了到處都是最便宜的現代Ikea風格,很無聊。

諮商通常讓我充滿活力,因為不管在這50分鐘裡頭發生了甚麼事情都值得研究與反思一番,於是我通常花費更多心力在讓我感到不適和想睡無聊的時刻上頭,是個案的甚麼讓我感到無聊嗎?還是我自己的甚麼偏見讓我對這個案失去興趣?為了抓回一些諮商的語言,最近重看了歐文亞隆的愛情劊子手,然後整個諮商相關的腦區像是瞬間被活化了,我又更明白了這本書一些,像是我們諮商師真的會自然而然有一些比較喜歡和比較沒那麼喜歡的個案,就像父母也會有比較喜愛的孩子一般,只是這話題通常太敏感也太殘忍所以我們不多談。個人諮商情境中是不會多談這些,畢竟個案們之間誰也不認識誰,但是這卻對諮商師來說非常重要,需要好好利用督導時間談一談,這些喜歡和不喜歡會如何影響我們的諮商過程,是幫助了我們更接近諮商目標呢?還是讓我們耽溺於舒適而忽略了諮商需要冒險,諮商雖然可以幫助人,卻不總是讓人感到舒服。

最近同時在鑽研寫作,用一種更靠近美國文化的方式在練習。有些時候我的話語和表達是太快了,快到了會跳躍而沒有讓讀者或聽者跟上,小時候甚至會因此生氣覺得他們太笨了怎麼沒做好功課就來。於是這次我很喜歡聽到的一個比喻,寫作像是你開著一台車帶著後頭朋友的車輛要開到一個目的地,身為一個司機,你會自然而然的想要確定你們停在同一個紅綠燈下所以你不會落下他太遠,要轉彎時你也會提早切換車道並打燈讓他有心理準備,你會試著給予一切指點讓他進入你的狀況。突然我就明白了為什麼平常看文章覺得他們廢話為什麼那麼多的必要,而我總是說得太少,我總是覺得我的主要句夠清楚了呀我還要寫些甚麼?也趁機讀了有趣的文本,我非常享受這個機會,雖然同時也有點壓力。

最後想說的是一份喜悅,關於正念mindfulness和冥想meditation如何和我的諮商風格逐漸揉合成一團了。諮商技術與技巧如果只是被照本宣科的告知個案當然會很死板也不會見效,這種東西被開玩笑是諮商機器,但是如果在正確的時機上巧妙的導入,個案就會自然而然的買帳,也不會覺得要故意做些甚麼是一件很尷尬不自然的事情。技術背後的理論基礎更是需要明確清楚的介紹與討論,這些都有助於個案找回控制感以及能夠解決問題的自信心。畢竟來敲門求助的都是覺得事情已經遭到超出自己能控制範圍內了,於是我們首先要做的是把個案的自我效能感找回來。說一說是很簡單,但卻也不是你隨便鼓勵兩句就有用的,我們生活裡頭得到的鼓勵還不夠多嗎?每個人都告訴你要加油、要振作、不要灰心、不要喪志、不要倒下。於是你就硬撐在那裏,動也不動的,最後就麻木了變成一顆石頭。生活變成了一場流沙,你不可避免的因為地心引力而往下深陷,你不知道加了油可以往哪裡去。

於是我又發現了身為一個諮商師,我是一個甚麼樣的人有多麼重要。每個學trauma的人都知道如果有一個significant figure出現在生命裡頭,post-trauma growth是無限可能,而我們踏進資商領域的那一步同時也是承諾了我們要擔起這份責任,扮演一個這樣的角色。而伴隨的責任和壓力也是無比的巨大,有一刻我是這麼害怕我無心的兩句話影響了另一個人的一生,現在我卻是要承諾用我的話語來影響聽者的現在過去與未來。

如果要說這一刻是甚麼,那麼大概就是電影裡頭的角色定義時刻吧。

Character defining mo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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